【长顾】初见

旧文重写,拙作。一块清水甜饼。





史载,隆安十年,隆安皇帝为奸臣所刺,临崩传位于雁王,史称太始帝。

至此,被这高不成低不就的短气皇帝折腾了整整十年的大梁江山终于归于正轨,满天神佛都佑不住的江山被一掌护住。山河依旧,某人的将军终于不必死守边关了,乖乖地回到了安定侯府,等着皇上哪天心情好了杯酒释兵权——虽说八成是没这杯酒。

大业既成,年轻气盛,若说长庚半点春风得意没有,他自己也不会信。好不容易把小义父从江南接过来……

再怎么说应该小意温存两天。


可应该归应该,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多了。

长庚真的从来没想到,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居然这么不想回侯府。

例如此时。

史书里扫了六合的太始帝李旻早已批完了折子,站在侯府门口不知多久了,腿脚沉重得分明像是灌了满腿的紫流金,正犹犹豫豫,彳彳亍亍,不知道该几时进门。

唉……算了,该来的总会来,家门总不能不进。

长庚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低着头,发狠跨了一步,脚才刚越过门槛……

“诶……!陛下小心啊!”

王伯颤颤巍巍的声音还没送到耳边,长庚眼前剑光便已一闪。

长庚并不惊讶。多亏离宫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带了兵器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个袖中丝出刃,恰恰好挡住剑刃,正钻着这间不容发的空子,脚下一踅一折,转手抽出身后重剑,一个寸劲往剑刃上反手一压。

软剑到底力量不及重剑,对面人一寸间还反抗不得。长庚好容易这一拨冗,才看清眼前这个胆敢“弑君”的“刺客”的一双桃花眼。

长庚刚想弯起嘴角笑一笑,谁知这人反身一抽剑,一晃身便到了长庚眼前,轻轻一吻。

既想耍人还想偷香……你想的倒多。

没那么多随你的事儿。

长庚笑了,他低下头来,笑得如同看见了一朵好看的花。

一只手扣住了顾昀纤瘦的腰身。

顾昀一惊,“诶你……”

没机会说下半句了。长庚闭上了眼睛,转眼拿到了主动权。

入夜微凉,长庚身上却是暖的,身上衣袍未解,一丝一缕都是温度,紧实又不束缚地牢牢裹住了顾昀。唇上缠绵,双手却本本分分地托着他的背,唇齿间是难得不惹情色的绵长。

没有干柴烈火,这样的吻一过,让人只想好好靠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做,任时光兀自虚度。

顾昀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孩子单单纯纯,只是取悦一个分外想念的爱人。

很久很久,长庚终究放开了他。一双浅淡又深邃的眼睛里凝视着顾昀,碎星如洒。


说时迟那时快,顾昀回手抽出腰间的剑鞘,信手冲着长庚的手腕微微一敲,一个寸劲儿,不防间剑便脱了手。

长庚:“……顾子熹!”

顾昀摆摆手:“小事小事,本帅怜香惜玉,饶你一回。”

???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还算我输了是吧??

长庚深吸一口气,佛门心经在心里念过八百遍,才勉勉强强挤出个笑来,“谢大帅垂怜。”

顾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还得练啊”尽在不言中。

顺便在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陛下的嘴角轻飘飘留下一吻。

转身就走。

长庚:“……”

长庚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的重剑,转了转手看了看剑光,望着某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剑入鞘。只听“铛”地一声,余声绕着侯府转了不知多少圈,全是欲盖弥彰的怨气。



是的,你没有看错,大梁朝历史上最年轻有为的皇帝,每天过得就是这样感动大梁的日子,白天每天工作四五个时辰不得歇,回了家还要绷紧了精神应付一个三军统帅级别的侍剑傀儡。

能怨人不想回家么。

这事儿啊,其实说到底,也怨不得顾帅,怪这江山,把他这半辈子逼得太精彩。

但他的身子实在是不行,再经不起这般精彩了,好不容易太平了,不老老实实养几年,长庚实在放不下心。

可退一万步讲,你让一个半辈子行在马背上的人下半辈子扒着庭前五柳过日子,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粗茶淡饭,怎么想也不太现实。

顾昀还真就二话不说地应下来了。

“你确定?”长庚居高临下,站在顾昀身边,温温柔柔地抢过了他嘴边的笛子,截断了吱儿喳儿的夺命噪音,“我怎么不信你肯这么老实?”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顾昀顺手懒洋洋地勾住了长庚的腰带,“所以皇上明天别进宫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顾昀心说,让你空悬着一颗心么?

“你以为我不想?”长庚笑得无奈,剥下了顾昀作乱的手,“别闹……等等,说回来。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什么去哪了?”

“别扯了,霍伯说了,你白天根本不着家,去哪了?”

顾昀:“醉仙楼。”

长庚:“……”

顾昀:“香云阁。”

长庚:“你好好说话。”

顾昀一摆手,“你不信我我有什么招?爱信不信。”

说着把笛子一抢,背着手就走人了。

长庚没去追他,只是微微叹气。

又不是不信他,他不会去那种地方。只是自己早就勒令了百官不许去安定侯府叨扰,他除了在家……还能去哪?

还是第二天,长庚便派了个身边的御林军悄悄守在安定侯府,才终究知晓缘由。

“跟上去了?”

“嗯,离得远,我们用千里眼看的,侯爷没发现。”

长庚一皱眉,接着问,“他去哪了?”

“侯爷去了北大营。”

“北大营?”长庚一愣,“他去北大营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往那一站,监军。”

长庚低下头,沉吟片刻,“退下吧。”

“是。”

直到那御林军的身影没入门外,长庚这才缓缓地撑着头,微微地笑了起来。



没办法,长庚只好在宫里给他寻了份古剑谱给他玩。两人在藏经阁里翻寻的时候正好让顾昀碰见了本乐谱,长庚苦口婆心苦心孤诣了大半日也没成果,差点在藏经阁打上一架顾昀才算告饶。

别问我这架怎么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

顾昀天天是有得玩了。可没人跟他过招。

不敢动手那是一方面。那是战神啊,沈易都得黑着脸承认打不过他,北大营统领都能耍着玩,什么侯府家将还不是躺着收拾。更别说铁傀儡那种逗小孩玩的玩意了。

想想,普天之下能和他过上几招的,大概也就他唯一的“师弟”了。

于是这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长庚也有得玩了。




何苦呢。当初就应该把那份乐谱给他。

长庚长长叹了一口气,踏月便往院里走。踩着如绸如缎的月光,目光尽头恰恰好便是刚刚逃窜了的顾昀。

他扬了二正往躺椅上一歪,双手枕在头下,嘴边叼着个柳枝,在月光里摇来曳去,柳叶漏影于他浅色的衣衫,手边石桌上倒是端端正正放着那软剑。

一身落寞。

长庚一口气叹得不知不觉,轻声唤,“子熹。”

顾昀回头,“嗯?”

长庚不言不语,慢步走到了顾昀身边,席地盘腿而坐,轻轻伏在了他膝上。

顾昀心里一软,不自觉嘴角轻轻一挑,指尖轻轻缠上了他的头发,“你累了?”

膝上人轻轻点头。头发和衣料磨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稚子般的委屈。

顾昀被下意识笑出了声,果然惹得那孩子不满地抬起头来看他。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顾昀揉了揉长庚的脑袋,“不生气了,好不好。”

真草率。

长庚偏偏就生气不得了。只好低下眉不看他,一股子撒娇的意味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初就不该给你那份剑谱。”

顾昀不言语,嘴边的笑满是温暖的戏谑。他低下头来看他,一双坠了朱砂痣的眼睛亮亮的——全是幸灾乐祸。

长庚倒吸一口气,色厉内荏地盯着他。

“好好好……这不是我的小长庚心疼我封金挂印了无聊得很,特意到宫里给我偷的么,”顾昀说,“我不得好好练着么?”

好好练着你就拿我下手?

呼……

算了,跟顾昀这张跑火车能跑到西洋的嘴,能理论明白才是见鬼了。

长庚俯下身去,继续趴在他膝头。夜风轻轻吹在耳边,惹得人心里隐隐作痒。

顾昀拍了拍长庚的头,犹豫了一下,平静地开口。

“我这两天去北大营,发现我已经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了。”

长庚抬起头来。顾昀神色如常,坦坦荡荡地望着他。反而更让人心疼了。长庚微微一皱眉,轻轻握住了顾昀的手,倾听着他。

顾昀:“年轻的那些年,也不是对开疆拓土毫不作想。封侯安定,毕竟初衷是为大梁打仗的。沙场铁血烫过一轮没什么见识的少年眼,见过了国破山河、叱咤铁马,有几个少年人还能不心存热血。当年真是满脑袋想着征伐天下的。”

长庚低低问,“后来呢?”

顾昀揉了揉他的头发,轻柔开口,“后来家仇国难顶了一脑门儿,兜头瓢泼似的,意冷心灰下,什么凌云壮志,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顾昀说到这,反而笑了笑,弯下腰,轻轻吻了长庚一下,一边轻轻拍着长庚,一边像讲故事一样说,“再后来啊,老天爷变本加厉,给了我一个削人心志的小长庚。恨不得从此将军不出关,但凡出趟门心里都得一步三回头的惦着西出阳关无处寻了的小美人。”

长庚轻掴了一下顾昀的腿。

顾昀:“真心话。”

长庚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把我偷回京城,我还挺高兴的。回来就回来吧。再怎么说,也该歇上几年了。家里有那么个宠都没来得及宠上几年的儿子呢。江北还有姚重泽,儿子可就这么一个。我乐不得撂挑子。”

顾昀深深吸了一口夜深露重,缓缓吐了出来,“你说,长庚,为什么呢。”

长庚低下眉,不语。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像是打翻了调料瓶,又酸又涩里,还品出一点自私的甜。

因为我啊,傻子。

你回到京城来是为了谁,答应老老实实养病是为了谁……你在这偌大京城里,仅剩的故人,又是谁。

都是因为我啊。

你也有人生,你也有抱负。你忘了自己,只记得我了么?

你就不肯索取我,再多一点么?

长庚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终于笑出了声。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杀伐决断,智谋双全的安定侯,居然愣是想不明白,这无非一份儿相思。

该说你什么好啊。

“不是……你笑什么?”顾昀笑着敲了敲长庚的脑壳,“还笑得这么谄媚,绝对没好事。”

长庚站了起来,轻轻扶上了摇椅两侧,把顾昀不由分说,扣在了怀里。

“以后你进宫陪我,好不好。”

是撒娇的语气,可长庚眼睛里全是宽容的温柔。

“偷偷溜进宫,没人发现得了你。子熹……”长庚说,“我想天天都能看见你。”

我们总算耗尽了努力不计较的朝朝暮暮。

从此我们厮守,好不好。

晚风轻轻吹过,吹起了两个人柳丝一样的长发,吹着吹着,不知不觉间,就缠绵到了一起。

有情人咫尺对望,一眼之际尽是柔软的了然。

顾昀悄然一笑,撑起身子来,轻轻地,吻上了长庚的嘴角。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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