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花】蒲公英和小蝴蝶

【8.1将进酒群像24h|22:30】


平平无奇进进退退我甚至不大保证能看得懂的表白过程。

拙作。祝您用餐愉快。




她做不得宫墙柳了。


她想和她一同做边塞风。





-





沈泽川登基之后,亏了萧驰野把哈森的人头拿下,边沙很是消停了几年。




当然,也亏了萧驰野,戚竹音也很是折腾了几年。




边沙那群人也不是什么坦坦荡荡愿赌服输的君子,哪怕没几个拿得动刀的了,也得时不时地就到边境去溜达一圈骚扰骚扰。离北不全是军户,多数其实是家眷和普通百姓。任他们烧杀抢掠一次,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过不下去。




姓萧的倒举家跑阒都住着去了。




没招儿。人家现在倒插门成了“皇后”了,亦栀家那小正经都成太子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磕了碰了怎么收场?阿野那臭小子擦破个皮儿,沈泽川哪儿还坐得住龙椅?抄了仰山雪就得去砍人。




……说正经的。战场到底无常,阿野如今输不起。




启东这边,边郡有陆广白,其他地方难攻,残兵打了得掉半条命,陆广白派个副将溜达过去都能收人头。为了把这俩人稳在阒都,也只能不配坐皇位的时不时去趟离北啃几片草去。







这些到底在戚竹音意料中。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花香漪也去。




那时候花香漪正替她收拾行囊。戚竹音劝她让下人收拾,她不肯。“我那边已经收拾好了,”花香漪说,“我跟你一起。”




轻轻柔柔的,不容置疑。




戚竹音心下一紧。她这娇生惯养的怎么去那地方?“你去干嘛?”




花香漪回答得利落,“家里有姑姑们。离北战后初治,比家里更需要我。”




戚竹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花香漪回头,看了戚竹音一眼,抿嘴笑了,有点很温润的狡黠。戚竹音忽然觉得,那是在撒娇似的,默不作声跟她炫耀,她拿她没什么办法。




何况花香漪确实帮得上。花鹤娓一生弄权夺势,误打误撞教了个治世才。




戚竹音心里忽然又乱了。




戚竹音撇开盯着她背影的眼睛,走到她身边,不看她,只跟她一起收拾,没有再阻着她,轻轻问,“你吹过风么?在家待着,与我书信,也是一样的。”




花香漪于是也不说话了。戚竹音也不催她。两个人不紧不慢,叠好手头这几件衣服,花香漪突然抬头,望着戚竹音的脸。




……她自是绝色。戚竹音想。可似乎没几个人知道,她笑起来,原本称得上端庄的杏眼一弯,不自觉便眼带桃花了。




戚竹音心里敲打自己,闲得没事干才想这没用的。




戚竹音不想她去,到底她是娇惯长大,戚竹音控制不住心疼她。只是这心疼说到底,和花香漪关系不大。




戚竹音嘴上说着阻她。说完自己不知道哪里不高兴了。低头叠了半天衣服,拆开了叠回去再拆开,装模作样叠好了,才发现花香漪宽容地看她许久。




戚竹音对上她的眼睛。




花香漪却只是笑笑,指着她的嘴唇笑话她,“你到底是嘴唇干还是爱吃胭脂?每次给你上完,到了黄昏能留下一半不错了。”




……就说这个?




戚竹音也不知道想听她说什么,无端不快,堂堂大将军有点委屈似的低声说,“你下次在胭脂里加砒霜加黄连,你看看我吃不吃。”




花香漪笑了,拿手指点她,“大帅多大了?下次给你加槐花蜜。”




戚竹音不领情,把花香漪手头衣服抢过来,叠在一起,干脆自己“收拾”起来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制。”




花香漪看她许久。




她阒都院墙里听过多少次风引烈野的故事。天下四将之一,这世间大抵最英武的女子,跟个小姑娘似的甩脾气。




她笑了笑,也不抢活,轻挪脚步就走了,走前轻轻撂下一句,“你怎有我制得好?”





这说走就走的劲儿……绝对是跟自己学的。戚竹音一边收拾一边想。




想着想着,心里说不出哪儿有点烦,又有点自得。




她大抵是放心不下我。




际遇真是奇妙啊。戚竹音想,想当年自己提把诛鸠,身为名门贵女,愣是没人敢娶的时候,可想不到自己有这么一遭。





-




“大帅?”




“大帅!”





……花香漪忙着跟着村妇点水清扫。她最近教孩子们读书念诗呢,孩子们休息了,她边看着账,边和农妇微笑着攀谈。边境难见阒都里温声温语的妇人,孩子们都喜欢。像是鸿雁山上难见朵富贵花。




偶尔她会望过来,有点仓皇的碰见戚竹音避之不及的眼神,会轻轻冲她笑。




“大帅!!”




……身影称得上袅娜。戚竹音揪下根蒲公英,冲着花香漪的方向轻轻一吹。




“怎么不理人呢?大帅看谁呢?”




戚竹音发了半天被叫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还真把蒲公英草叶子薅下来嚼了,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周围是军户家的孩子,一个个儿都没多大,撑死了也就四五岁,七嘴八舌喊着她,她也不理。




离北是出铁血儿女的地方,这么大的离北孩子,有几个没听说过风引烈野的故事?萧家是离北孩子心中的神,那戚竹音好歹也称得上万人称颂敬仰的大英雄。偏偏这位巾帼英雄一点也不可怖,随和得很,一副清秀近人的好相貌,孩子们都愿意凑在她身边。




戚竹音耐心出了名的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哄丁桃也不是没哄过,她从来也不太介意当个孩子王。




她吐了嘴里嚼碎的蒲公英叶,又拔了片新的放嘴里,“怎么了,你们也无聊了?我看你们天天挺乐呵的。”




有个趴在戚竹音膝上的小男孩聪明得很,听见这话很快抓住重点,仰头问:“大帅你说‘也无聊’?你可是大帅,大帅怎么会无聊呀!”




戚竹音挑了挑眉,跟孩子也不糊弄,挺认真地答,“边沙秃子一茬不如一茬,马都没跑过瘾就没影儿了,打着没劲儿。”




的确。边沙秃子要是像点样,她哪有功夫瞎想。




膝边儿一群孩子很给面子地哄堂大笑——离北孩子就是听打边沙人长大的,戚竹音说这话就跟中原孩子听见诸葛亮自个儿说我就算身边没一个人司马懿这大傻子也打不着我一样,痛快得很。可比听书痛快多了,此起彼伏地夸了起来:




“那可不是么!你可是我们戚大帅!边沙秃子算什么?戚大帅一个人能打十个边沙人!”




“我们大帅一来,边沙秃子早收拾东西,吓得屁滚尿流了!”




有个梳着小辫的男孩挺胸抬头,“多亏我们二爷!杀了秃子头头!”




“嘘——说什么呢!现在是王爷!可别叫错了!”




……




戚竹音面无表情地接着嚼草,总觉得小孩儿夸人夸不到人心坎上。




“不是冒犯你们离北好儿郎——我好歹坐你们面前呢。什么叫多亏萧驰野?”戚竹音很不走心地冷着脸,逗小孩的乐趣大概也就在这儿,“你们萧二到我眼前也得喊声姐。倒也不用说亏了他。”




亏了他,我倒是还得拖家带口来这儿吃草叶子。这也罢了,周围人都忙得很充实,一个一个副将士兵都帮当地人搭房子砍柴去了,一边干活一遍谈家常,倒也其乐融融得很。就戚竹音一个,到哪被哪撵出来——大帅就得奉着,大帅的手是提着诛鸠保四境平安的,搭房子可是委屈了。




戚竹音咬牙,“也不说给我剩几个。”




可惜边沙秃子真打得连头都不敢冒了。戚竹音壮志难酬,待得还有点委屈,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戚竹音远远看着花香漪,总觉得这所谓保四境平安,如今真是个不怎么的人待见的虚衔。




孩子们一听这话,可是炸了锅了,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吵了起来,无非是戚竹音和萧驰野哪个厉害,还有个别小姑娘站出来很周全地声援一下子陆广白。倒是全不顾正主之一就坐在他们眼巴前儿的草地上发呆,愣是编了好些正主都不敢认的英雄事迹——连斩白蛇都编到戚竹音身上了。




忽然,有个小姑娘让了出来,她似乎对谁能打败谁一样无聊的问题不怎么感兴趣。




女孩子早慧得很,她盯了戚竹音半天,拽了拽戚竹音的袖子。戚竹音一挑眉,会意,附耳过去,只听小丫头声若蚊呐,“大帅,你怎么总看戚夫人……”




这孩子一开口,戚竹音差点被嘴里草叶子呛死。




戚夫人……




花香漪嫁进来只被人称过夫人,两人也不多叫称呼,倒是她愿意叫自己一声阿音。哪怕自己称呼她,多半也就是模模糊糊一声夫人相称,私底下跟亦栀这些亲近人叫起来就叫花三。




戚竹音眼里,花香漪更多是太后侄女,荻城花家三女。如今这一声戚夫人……




她莫名地有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介意。




好么,小丫头太有眼力见了。成功把大帅嘴里的草沫子也呛进去了,咳得震天动地。




“咳咳咳……咳,呸……”戚竹音缓了半天,盯着那孩子笑道,“你叫她啥?”



她正咳着,忽地有人软软拍了拍她的肩膀。戚竹音咳完,随手拍了拍那手背——拍得太软了,她以为是那个小姑娘,还安慰人家,“没事没事,这就,咳咳……不小心,你们可别……”




“别什么?阿音,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温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竹音下意识一怔,猛地一回头,赶紧把手抽走。谁想到还真就是“戚夫人”!




她怎么腿脚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帮忙?




背后不能说人。说谁谁来。




花香漪赶紧抽回了手,手背烫着了似的,耳朵都红了,“阿音,喝一口润润。”




她顺了顺戚竹音的脊背,塞给她润喉的奶茶,嘟哝着,“我忙去了……怎么总小孩子似的。”




说着看她一眼,赶紧离开了。








戚竹音愣愣地看着花香漪的背影。这群吵着战力排行的小孩儿伢子都不说话了,只看着花香漪和戚竹音了。看着看着,谁知戚竹音就被说得耳根红了呢?




他们哪懂大人那些弯弯绕绕,只当大帅被说成小孩子害臊了,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起哄,“哦——戚大帅脸红了!”




“啊!戚大帅也会脸红?”




“说什么呢!戚大帅也是我们女孩子!怎么就不可以脸红了?”



戚竹音笑了笑,摆摆手说,“没有,别逗了。”



……脸还烫着呢。




她赶紧想揪一根草遮掩遮掩,倒是被孩子们拦了下来,“大帅不能吃了!都被戚夫人说了小孩子了!大帅还想害臊?”




戚竹音不管,倒是不只揪一根了,赌气似的揪了一片,可握在手里却也不嚼了,只慢慢握着碗,呷着奶茶,“她还没我大,她说我我害臊什么?”




一听这话,小姑娘看大帅没生气,好奇了,凑近了问,“大帅,戚夫人怎么叫你阿音啊?她本来叫你什么呀?你们什么关系呀?”




戚竹音:“……”




这群孩子可能是想活生生把自己呛死。




什么关系?可别问我。戚竹音含着口奶茶,含糊其辞,“就……我们家夫人。”




确实关系好。花香漪明明在远处帮人打扫的认真,怎么会递这碗奶茶递得这么及时?




戚竹音只说,“不说这个,说了你们也算不明白辈分。说点别的。”




“对了,大帅!昨日戚夫人给我们讲了词,讲了蝶恋花。”




戚竹音:“……”




不是说好了说点别的么?




戚竹音漫不经心点头,不知想些什么,“‘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她跟你们讲了哪首?”




“哪首?”孩子摇摇头,“戚夫人还没来得及讲上哪首。她就是考我们来着。”




戚竹音一笑,这花三有意思。这有什么好考的?




戚竹音一碗奶茶一饮而尽,满不在乎一擦嘴,手背上印了胭脂红,“她问什么了?”








风乍起,吹散了身旁一株蒲公英,飘飘摇摇,往南边去了。




孩子们想了半天,缓缓地,磕磕绊绊地说,“她问……自古蝶来恋花。蝶若恋了蒲公英,可怎么办?”






戚竹音愣了半天,笑了。



好个花香漪啊。



戚竹音为何会那么在乎花香漪?大概就是以为,她们都知道,迟早有一天,花香漪注定了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吧。







-






戚竹音和花香漪的帐子离得很近。




花香漪出来的事情,带来的启东守备军和离北这边的人都知道,但终归没有熟人,一群汉子不配离花三小姐多近,她也没法多带几个侍女。戚竹音坚持说她要照顾她,其实一天到头,也照顾不了花香漪什么,不过陪她说说话。




北境苍凉无知己,花香漪白天去理账或帮忙教教孩子,晚上她不会再看账本,会专心致志在灯下做针线。




花香漪其实心里也乱。




戚竹音掀帘进去。打仗的眼力都好,花香漪绣了柳叶,青翠欲滴。她离老远就看见了。




戚竹音只见那帕子,便看懂了花香漪的意思。心想真是太后教出来的好手段。




戚竹音轻轻笑了,带着笑音问,“你绣帕子做什么?”




花香漪头也不抬,针线走得几乎心无旁骛,她声音很小,喃喃地,怕惊扰了自己的专心,“不给你块帕子,你又要用手擦胭脂……”




戚竹音心里莫名地暖和,她点点头,伸出手来,“也给我一块吧,我也绣。”




花香漪倒不震惊,也没问她到底会不会女红,挑了块手帕子扔到她怀里,递给她个绣绷。




戚竹音缓缓把帕子绷在绣绷上。帐子里烛影昏黄,戚竹音纫针都有点费劲,费力半天劲才想起针孔在手心里搓一搓,坎坎坷坷捋出根两股线,“怎么这时候绣这东西?不眼花?”




这还真经不起人说。花香漪没忍住揉了揉眼,揉着揉着把自己逗笑了,“倒是阿音比我容易眼花,纫个针费了大帅多少心力?”




“戚尾。”戚竹音向门外唤,“给夫人打点热水。”




说罢才哭笑不得,“你跟我比?这也不是什么急活,何必挑灯干?”







花香漪半日不语。




花香漪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就开始乱了。她其实心里清楚,清楚戚竹音怎么想她,清楚戚竹音知道自己怎么想她。唯独不怎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着急,一方帕子而已,什么时候给不是给?




就像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偏要跟着戚竹音来启东。




身边的姑姑早就一而再再而三,阻得她烦了。她是前朝太后的侄女,而离北饱受太后牵制,那边的人对她态度不会好,何必讨苦吃?




她说得义正言辞,百般用心糊弄过去身边人,糊弄不过自己。离北需要戚竹音,但离北没那么需要花香漪。她两个月能做好的事,离北最多五个月也能做好。




她总觉得,这一天到头,捋账簿平税务,荡离北军帐里多年赤字,都没有入了夜的这方帕子算得上正经事。







戚尾把水送到了帐外。戚竹音端了进来,随便抽了块素帕,在热水里浸透了拧干。



花香漪望着她,忽然想,她们正是都爱对方身边这么一方闺阁平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地不想分离。



但愿吧,毕竟她们俩中间,情非得以中间,隔着不该二字。




花香漪低了头,唤,“阿音。”




戚竹音嗯了一声,听见花香漪轻轻说,“你帮我敷到眼睛上吧。”她像是有点心虚,补了一句,“我待会还要拿针线的,手不能让水泡皱了……”




戚竹音看她面上桃花,怨不得人人说她绝色。




戚竹音苦笑,“我怎么就不拿针线了?”




戚竹音满心以为花香漪会笑着逗她。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却觉得花香漪的脸好像越来越红了。




……




她现在这么这么容易脸红?





好像自己不跟着害羞一下,是种不大懂风情的罪过。





戚竹音看得心乱,看不得那双眼睛了,忙忙折了手帕放在手心,很诚实地轻轻敷上了花香漪的双眼。





可是再不该也不该到如此了。




花香漪深吸一口气,她明显感觉到戚竹音本想捋一捋她露出来的鬓发。她心头一软,有点促狭有点故意,小声说,“阿音……眼睛疼。”




天哪。戚竹音叫天不应,寻思这该怎么招架啊。




“那就把眼闭上。”戚竹音挡着花香漪的眼睛,心里自言自语,老天,让她把眼睛闭一会吧。




花香漪蒙着眼睛。戚竹音是习武的人,手底下有近乎令人依恋的分寸,可靠又不压迫地盖着她的眼前,温水蒸腾着疲惫酸痛的眼睛,她心里滋生出酸痛的温柔。




花香漪想,但愿能长久。




正这时,戚竹音忽然轻轻地,耳语一样开口,“其实今天,孩子们问了我个事儿。”




花香漪装不知道,在戚竹音手心里眨了眨眼,“是什么?”




装吧。戚竹音被她逗得笑。明知道孩子们早把她卖出去了还在装。





戚竹音说,“问,蝴蝶喜欢上蒲公英怎么办?问得怪。谁家蝴蝶能看上蒲公英?”





花香漪轻声笑问:“蒲公英怎么不讨你喜欢了?”




戚竹音毫不犹豫,笑着,像是讨人心疼说,“长得不好看,满身炸毛,居无定所,蝴蝶要的,其实它都给不了。”




“这小蝴蝶啊,脑子好像不大好,”戚竹音笑着叹气,“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




花香漪点点头。半天之后才说,“小蝴蝶大约真是个傻子。”




“你问了个刁钻问题难为这群不解风情的离北小孩儿,我也来难为你一个。”戚竹音笑着,“我换个说法问你。你知道,蝴蝶为什么会问这么个冒傻气的问题么?”







花香漪一愣。眼前的帕子蒙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戚竹音一叹。




“快四月了。”




花香漪不解,轻轻问,“怎么了?”




戚竹音想了想,笑了,没回答她。




戚竹音:“所谓女之耽兮不可脱……蝴蝶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么傻的问题?”



“戚夫人,你如此问,我也想请教你。”



戚竹音顿了顿,她也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了。她看着花香漪抓紧了裙子,




忽然很想握住那只手。




“蝴蝶有翅,离开蒲公英,世间花有万千。”戚竹音手里蒙在花香漪眼睛上的帕子有些冷了。她缓缓地松手,露出花香漪的眼睛,“她何不找个更好的归宿?”




戚竹音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刚刚被热敷过,红得仿佛含泪。她眼珠不错盯着她,仿佛在要一个兰因絮果。




花香漪低头,轻轻说,“不会的。”




戚竹音仍盯着她。




“不会。”花香漪有如耳语,说,“再不想碰第二个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



戚竹音忽地笑了。花香漪涨红了脸,推她,“笑什么?”



戚竹音笑看她,忽然很想摸摸她的头发。她一字一顿逗着人,“明知故问。”



人皆说你沉稳温柔,你是不是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啊?戚竹音心里仿佛放了一片小小的烟花。



她抬手,碰了碰花香漪的眼睛,“还疼么?”



花香漪心口火烧一般,摇了摇头。赶紧拿回撂在桌上的绣绷,耳朵红得滴血一样,又一针一线绣起来,不看人了。



这也到底是个小姑娘啊。戚竹音想。



自小陷入绫罗重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万事不可留痕迹。抒怀必伤己,动情即伤人。连份心意也只能如此春秋笔法,每一步都是小小的试探和质问,拼在一起才是表白,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我僭越了,你愿意陪我一起僭越,至于僭越之后,不必同枕同衾,下次制胭脂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手,我可以握住,不再放开了。




“明天。”戚竹音说,“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吧。”






-






“欸!孩儿们!来,叫你们戚夫人起床!”




帐子外面一片寂静。




孩子们小声得很,“大帅,戚夫人这,你让她多睡会吧……”




“这群孩子!”戚竹音在帐外笑道,“一早上把我叫起来的时候没想着良心这回事?”




孩子们忽地就叽叽喳喳起来了,“大帅那是你说的!戚夫人的问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问题?




花香漪迷迷糊糊被他们吵醒了,外面一群孩子外加一个戚竹音,愣是营造出个人声鼎沸出来,一个一个像是热奶茶时浮上水面的不甘寂寞的小气泡。




她还没来得及梳妆,简单穿了衣服,散着头发掀了帘子,刚想探头出去看,戚竹音一回头看见,缓缓站起了身,把尚未梳妆的花香漪挡在了身后。




她还挺高的,花香漪想。





“怎么了,阿音?”花香漪没怎么睡醒,还带着鼻音,“一大早上带着孩子来干嘛?”




“戚夫人问的问题啊。”戚竹音背光而立,笑得坦荡,“我答出来了。”




花香漪一愣,胸口忽地开始不听话地躁动。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问,忽地,有个胆大的女孩子冲到花香漪面前,拽着她的一群仰着头,“戚夫人!大帅说你是想带我们出去玩了!去北坡那边玩!”




花香漪歪头,“北坡?”




戚竹音轻轻一笑,回头跟花香漪低声说,“你去梳妆。”




花香漪半信半疑看她一眼,“可不许捉弄我。”




戚竹音笑着。忽然她伸了手,摸了摸花香漪的头发。花香漪忽地失色,刚往后撤半步,戚竹音却已经唐突完了。




花香漪:“……”




这人!




"快去吧。"戚竹音笑道,“你若让我等久了,我再捉弄你不迟。”




“欸!哪个孩子!去找个有胡子的叔叔,帮你们大帅把马牵过来!”花香漪画眉的时候,听见戚竹音还在帐子外面喊,“一匹马!你敢找两匹明天让你吃不到炙羊肉!”








-







不行,太近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戚竹音这个人这么坏?




戚竹音这个人,如今不知何时倒变成个无赖了。办事不去自己办,要个孩子去找戚尾把马牵来,自己在帐子门口守着,一动不动,像是堵着自己似的。




花香漪这心本就乱。让她这么猝不及防一搅,气得胭脂险些就上重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上好妆出了帐子,戚竹音便笑了。




……笑得傻。花香漪孩子气地想。




戚竹音看着她,也不多搭话,直接利落地翻身上马,弯下腰,伸一只手给她,“来,上马。孩子们都先去了——没在离北跑过马吧?”




话还没落,戚竹音想起什么似的,笑说,“啊对,在启东也没跑过。”




“阿音你多大啊?”花香漪几乎无奈了,一抬头,心口却禁不住一滞。




戚竹音没多妆饰,一身男装素衣,骑在高马上,褡裢里是战时的头盔。看着重极了,怎么从小被这东西压到大,她怎么还是这么高——花香漪没来由地想。她不得不仰视她的眉眼,只觉得不像个凶巴巴的战场人,倒像个潇潇洒洒闯江湖的江湖客。



戚竹音挡住了太阳,光从她周身逃逸出来,她就成了道光。




花香漪沉默了片刻,缓了缓有些过分的心动,柔荑细手放进戚竹音带着薄茧的手中。戚竹音伸手一拉,花香漪一声惊呼,直接跌进了戚竹音怀里。




“抓稳了。”戚竹音低声笑,“带你跑马。”




一瞬间,马鞭劈空发出嘶鸣,一鞭下去,惊心动魄之间,花香漪感觉自己成了片刃,猝不及防迎着草原破入了风中。




马蹄飒沓如流星,草原的味道毫不吝惜地涌入肺中,成了股不由分说涤荡污浊愁肠的清新。风声灌耳,花香漪什么也听不见了,戚竹音勒着缰绳,把他们变成了离北的风。




她心弛神荡,禁不住和戚竹音一起拽住了缰绳。她忆起马车帘内见一只糖人,秋千荡得再高也高不过宫墙,看不见阒都繁华的日子。她从没这么自由过。




她曾经学不会心不甘。她是什么时候开始野起来了?




……对了。那人浑不顾闯入她的婚轿,当着韩丞的面掀开她的盖头,那风尘仆仆的面目头回和塞北风头如刀一起,闯到她眼前时。




戚竹音的怀抱是暖的,是热的。她们驰骋在风里,颠簸在风里,她们过度接近。每一次触碰都成了恣意的拥抱。




原来花香漪离开了阒都,就背叛了宫墙。




她做不得宫墙柳了。




她想和她一同做边塞风。






-






“戚竹音!”花香漪没有回头,笑着喊她,像是个塞外的野孩子。




戚竹音乐了,“怎么了!”




早说了跑马会上瘾,连花香漪这么持重的性子都这样了。作茧自缚容易,进退两难也容易,这些都打败不了骨子里的疯狂和自由。




前方的视野几乎被风扯裂了,花香漪笑道,“我的问题你怎么跟孩子们说的?”




“倒是你,”戚竹音腾出一只手来,揉乱了花香漪的头发,“心悦于我这种事,干嘛要跟孩子说?”




花香漪当即急了,“谁说——”




“到了。”




“什么……”花香漪还没来得及准备,忽地,戚竹音一勒缰绳,胯下马嘶鸣起来,前蹄跃起,吓了花香漪一跳,捂着眼睛几乎倒进戚竹音怀里。戚竹音伸手搂过她的肩,把她稳在怀里,笑她胆小。




“阿音!"花香漪捂着眼睛,忽然耍起小孩子脾气,一点都不想睁眼了。




“好了好了”,戚竹音笑着哄她,“我还能把你摔下去不成?我这些年仗白打了。”




“你走开。”花香漪不理。被戚竹音吓成这样,还莫名其妙被说成心悦于她……她一点都不想看见戚竹音了。




“我倒是能走,可你该下马了。”




“我自己可以下。我没跟人说我心悦你。”




戚竹音乐了,“救元琢的不是你,救我的不是你,现在跟我表白的也不是你?花三,你难道以为声东击西这招到现在还能骗我?”




“……”花香漪无奈了,捂着眼睛,几乎低低地在哀求,“你能不能走啊?”





“好——”戚竹音刚想宽容地说,结果提早过来的一群孩子看见高头大马,反而激动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撞过来。戚竹音说,“你再不睁眼,那些孩子可要问了,戚夫人怎么不好意思下马啊——”




“阿音你!”花香漪气得松开了手,刚想来打她,忽地,眼前风景落进瞳孔里。




一大片一大片蒲公英,如涛如雪,卷到天边去。




花香漪几乎失语了,“这……”




戚竹音顺着她的眼神,看着见过一遍又一遍的景色。北方入了四五月,北坡无人管无人问,蒲公英疯长,渐渐地成了片蒲公英野,烈风一吹,雪绒般的蒲公英随着风铺天盖地而去。




她伸出了手,再一次轻轻覆上花香漪的手背,“说你是傻子,这次你信了吧?”




“可是……”花香漪怔怔地说,“这里怎么有这么多……”




“蒲公英不是自来如此么。你担心蝴蝶爱上她,是你不够懂她。”戚竹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蝴蝶有翅,蒲公英亦有风。你信不信,花香漪。蝴蝶想去哪,蒲公英可以生长到她眼界的尽头。”




花香漪忽地沉默了。




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花香漪被戚竹音看透了,看透得只剩骨骼。她颤抖着,“我没法让你开花结果。”




“我有我自己。我自己天生地长,不需要你帮我,我是我自己的因果。”戚竹音一歪头,“你就是喜欢我。”




花香漪不语。




“你为我收拾行李,为我来到离北,为我绣那方手帕……对我那么百般试探。”戚竹音说,“你为什么会担心你喜欢我怎么办?”




“花香漪,我不要开花结果。蒲公英不愿懂道理伦常,”戚竹音看着她的眼睛说,“她只知道一生错过一次,以后再不会碰这样阴差阳错的好风景。”




花香漪忽然就想落泪了。戚竹音提着头盔,闹着玩似的,扣在她头上。花香漪一怔,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终于,花香漪的手指不着意似的一伸,把戚竹音的手钩住了。




戚竹音笑了,抵着花香漪的额头。




“以后你眼睛里,万里有我。”戚竹音轻轻说,“所以,你愿意听一听,蒲公英为什么会喜欢蝴蝶了么?”







—fin—







好难写,这是实话。

我想了挺久戚花该怎么写。她俩真的不好办。熟悉我的人也知道我惯用的风格,大约就是“发现自己看上了——啊,人伦和道义阻碍着我啊——啊,我好难啊——啊我不管了我还是要谈恋爱”这么个四部曲。

但是发展到戚竹音和花香漪身上,过度在乎人伦就变得很奇怪。我私心也不想拿人伦恶心她俩【没有看不起戚时雨的意思】。我自己几乎是第一次写百合,之前闹着玩写过一次也没到表白。她们和耽美不一样,享受的是闺阁情的安乐,不大存在所谓跨越千山万水的干柴烈火,那不是她们,也不是她们想要的。

每一步都是小小的试探和质问,拼在一起才是表白,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戚竹音没有挨个谨小慎微地回复她,还了她一大片蒲公英。

花三表白还是比大帅表白有意思,花三玩小心机一把好手【】

刚接活动的时候想过把戚花写得荡气回肠此生不渝,写花香漪感受一下戚竹音战场上刀光剑影,但其实爱情这个事有点保留和幻想比较好,我个人也不希望她们俩见识到了对方的全部。戚竹音回她战功以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互为知己,其他不必多余了解了。

天下承平,我望她们永安闺阁乐。

我个人以后记解释太多为耻,但是短篇篇幅问题,也就说成这样了。你们可以回头找找她俩哪里在过招。随你们意,反正没法第二遍红心蓝手和关注【?






评论 ( 45 )
热度 ( 3021 )
  1. 共20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